今年2月，著名歌手刀郎在济南演唱会上以《沂蒙山小调》开场，引爆现场气氛；4月，在“中柬同心 大道同行”中国柬埔寨人文交流活动上，14岁的柬埔寨王室成员诺罗敦·珍娜公主用流利的中文深情演唱《沂蒙山小调》，引发网友的关注；5月，在《沂蒙山小调》的诞生地天蒙景区，大型实景演艺《沂蒙山小调》正式上演……
1940年诞生之后，《沂蒙山小调》穿越时空长河，传唱至今，成为经典，升华为跨越国界的文化符号、几代中国人共同的文化记忆。
英勇的“战歌”诞生了
1940年，正值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齐鲁大地燃起战争烽火，日寇经常“扫荡”沂蒙抗日根据地，国民党顽固派也经常骚扰破坏根据地。他们利用当时的反动组织“黄沙会”散布谣言，欺骗群众钱粮，抢掠群众财产，与抗日军民对抗。“黄沙会”在社会上产生了恶劣影响，与其数次周旋未果的情况下，八路军部队只得以武力抗争解决问题。在1940年6月，八路军山东纵队在沂南县、费县交界地附近的侍郎宅战斗中剿灭顽匪，取得了“打黄沙会”的胜利。
为庆祝“打黄沙会”的胜利，驻扎在沂蒙山费县白石屋村的八路军抗大一分校文艺工作团积极展开创作，李林、阮若珊执笔完成一首歌曲，取名《反对“黄沙会”》。歌曲的前四句是：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风吹（那个）草低（哎）见牛羊。
自从（那个）起了（哎）黄沙会，大家（那个）小户（哎）遭了殃。
牛角（那个）一吹（哎）嘟嘟响，拿起（那个）刀枪（哎）上山岗。”
歌词的后四句痛批“黄沙会”谋财害命，赞颂八路军消灭“害人虫”，让沂蒙山的男女老少喜洋洋。
1940年8月，在蒙山根据地的一次庆功会上，阮若珊演唱了这首歌，群众听完激动万分、备受鼓舞，为勇敢追求新生活，多人报名参军，英勇加入战斗。
随着战争形势和文艺宣传任务的不断变化，作者和广大军民对歌词不断修改，在保留前两段歌词的基础上，将反对黄沙会的歌词改为积极抗日、揭露国民党劣迹的歌词，加入“自从来了日本鬼，家家户户遭了殃”等新内容。这首歌曲是当时抗大一分校文艺工作团演出的保留曲目，歌曲与其他剧目一起演出时，群众热情极高，“时过午夜仍兴致勃勃”，不少年轻人受到鼓舞，积极参军保家卫国，起到鼓舞士气的战斗作用。
1953年秋，山东军区文工团的李锐云、李广宗、王印泉，将原来歌词中的抗日主题改为歌颂家乡的主题，新创作歌词“高粱（那个）红来（哎）豆花香，万担（那个）谷子（哎）堆满仓。咱们的共产党（哎）领导得好，沂蒙山的人民（哎）喜洋洋”，并重新记录了曲谱，定名为《沂蒙山小调》。1957年6月，《山东民间歌曲集》收录这首改编创作的歌曲。至此，《沂蒙山小调》最终定型，成为一首通俗易懂、婉转悠扬，赞美沂蒙山大好风光，歌颂沂蒙山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过上了美好生活的经典歌曲。
1953年，以擅唱民歌出名的女高音演员王音璇，首次演唱了正式定名后的《沂蒙山小调》。《沂蒙山小调》真正在全国响起并流传大江南北，是1964年沂蒙山区民歌手韦友琴带着这首歌参加“上海之春”音乐会演出，演出大受称赞，之后歌曲被录制成唱片，深受歌迷喜爱。1967年，韦友琴携《沂蒙山小调》出访非洲多个国家，将这首歌唱出国门。20世纪80年代，山东歌手王世慧三次进中南海怀仁堂汇报演唱《沂蒙山小调》，赢得了国家领导人的赞誉。王世慧的演唱版本，被收录进《世界民歌赏析》，并获得多项大奖。如今，费县女高音歌手宋守莲坚持几十年为乡亲义务演唱，把《沂蒙山小调》唱到中央电视台《星光大道》……
谜一样的身世，逐一被揭开
《沂蒙山小调》的诞生史今天看来已经很明朗。不过，关于《沂蒙山小调》的几个关键问题，比如词曲创作者到底是谁，原版完整歌词是什么，是创作歌曲还是传统民歌，有没有原型等，却是在过去多年时间里，在创作者、研究者、乐迷等不断地讨论、探源中，才最终有了答案。
原来，1953年被重新改编注入新生命力时，这首歌在当时却已失去姓名，它只是一首受到群众喜爱，但无名无姓的“民歌”。这让这首歌的原作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鲜为人知。时间来到1984年，解放后曾任中央戏剧学院副院长的阮若珊第一次重返沂蒙探亲，重访费县白石屋，讲述她与李林创作《沂蒙山小调》的经过。回京后，阮若珊撰写了《沂蒙探亲记》《在战争中成长》等长篇纪实文章，刊发在重要刊物上，人们才知道了《沂蒙山小调》诞生地费县白石屋和作者李林、阮若珊的名字。
阮若珊的文章揭开了歌曲的创作者之谜，也记录了那段激荡人心的岁月。她写道：“1940年春夏之际，是我们文工团创作小节目、小演唱和歌曲最丰盛的时期。《沂蒙山小调》也是在这一时期经过全团同志收集材料，酝酿讨论，由李林、阮若珊执笔完成的。这支曲子成为我们团演出的保留节目。至今，人们只要一听这首歌就会想起沂蒙山。只是歌词只保留原词前两段，变成一首歌颂沂蒙山风光的民歌了。”
曾任费县政协副主席的文史专家魏宝玉在《〈沂蒙山小调〉诞生记》《我与〈沂蒙山小调〉作者阮若珊一家》等文章中，为读者揭开了更多背后故事。魏宝玉等人在《沂蒙山小调》诞生地接待了阔别40多年重回沂蒙山的阮若珊后，就一直与其保持密切联系。1999年，魏宝玉又同其他人一起赴北京拜访阮若珊，征求建立“沂蒙山小调诞生地”纪念碑、亭等事宜，回县后，规划设计在两块天然巨型花岗石上分别刻上了袁成隆（原抗大一分校文工团主任）题写的“沂蒙山小调诞生地”和阮若珊题写的“深深怀念沂蒙山好地方”两幅题字。如今，走进风景优美的天蒙山景区，依旧能看到这两幅红色题字。红色薪火在这里代代相传。
《沂蒙山小调》的曲谱来源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魏宝玉称，据李林1986年4月给费县党史委的回信中回忆，曲是李林凭记忆东北家乡逃荒卖唱人所唱的曲子加工谱成，歌曲创作完成后，李林、阮若珊在白石屋村旁的山崖上，一边打着呱哒板，一边当众演唱，请文工团的战友们提意见。
关于《沂蒙山小调》曲调的来源，也有不同说法和争议。有文章认为，河北民歌《小白菜》是《沂蒙山小调》的较早雏形，有文章认为《沂蒙山小调》的原型是东北民歌，更多人认为歌曲来源于沂蒙山花鼓调。著名诗人苗得雨在《〈沂蒙山小调〉终极探源》一文中推测，《沂蒙山小调》应该是来自于一段山东花鼓调，讲述春秋战国鬼谷子在蒙山教徒弟孙殡、庞涓的故事，名字可能是叫《太阳出来红满天》《云蒙山小调》。苗得雨认为，这一推测印证了李林的记忆，也印证了《沂蒙山小调》“从山东传东北去又传回来”的说法。
源于沂蒙山区花鼓调的《沂蒙山小调》，反映的是沂蒙山“见牛羊”“红高粱”“稻花香”“果子满仓”的壮美景色和风土人情，具有非常鲜明的地域性特色和独特的艺术价值，是山东民歌的代表性作品，也是一首中国革命歌曲。
从战火年代刻画抗日英雄英勇精神的“战歌”，到和平年代抒发对家乡深情和热爱的“颂歌”，《沂蒙山小调》不仅唱红沂蒙山区，风靡齐鲁大地，传遍大江南北，在世界上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优美的旋律成为一代代人的美好记忆。
小调情长，在每一个年代新生
在过去几十年，拥有强大生命力的《沂蒙山小调》从舞台剧，走入电影、电视剧、纪录片，乃至短视频等艺术形式和媒介形态，作为齐鲁大地特有的音乐形象，一代代传唱，成为无数人的文化记忆。
1951年拍摄的故事片《南征北战》，以孟良崮战役作为背景，影片中，军队行进至山东，背景音乐变成了《沂蒙山小调》。这是这首歌曲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亮相。
“炉中火，放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谊长。”1973年正式公演的现代芭蕾舞剧《沂蒙颂》，讲述沂蒙“红嫂”英嫂勇敢不屈，无私救助解放军伤员方排长的故事。剧中主要人物英嫂的主调音乐和唱词，以《沂蒙山小调》为基础展开，人物形象与音乐融合，朴实、亲切的红嫂形象，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2009年上映的电影《沂蒙六姐妹》中，“沂蒙六姐妹”奔赴前线，用单薄的身体撑起了一道“人桥”让解放军顺利渡河。支持革命战场的女性力量、军民鱼水情，都感人肺腑。电影中，管弦乐演奏的《沂蒙山小调》贯穿始终，是电影视听中的重要元素。六姐妹之一的月芬，与嫂子抱着的公鸡拜堂成亲，直到最后，终是没能等来未曾蒙面的丈夫，影片以悲怆的《沂蒙山小调》歌声结尾，以祭奠和致敬牺牲的英烈们。《沂蒙山小调》不仅承载着革命记忆，更反映了沂蒙山人民群众的精神品格。
“巍巍蒙山高，亲亲沂水长，我们都是你的儿女，你是永远的爹娘。”“世间哪有这样的痛，世间哪有这样的情，沂蒙山的亲人，让山河屏息，让天地动容。”2018年首演的民族歌剧《沂蒙山》，以抗日战争为主线，以大青山突围、渊子崖战役为背景，讲述海棠、林生等根据地军民在国家存亡与个人命运的纠缠中，牺牲小我、军民一心、团结抗战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的《沂蒙山小调》被揉碎化入全剧音乐之中，在序曲、前奏、间奏中反复唱响。在每一个震撼人心的英雄故事之中，《沂蒙山小调》不断回响，反复咏叹沂蒙百姓与子弟兵“同生同死一家人，随时能拿命换命”的鱼水深情，铭记他们共筑的英雄史诗。著名作曲家栾凯在谈及《沂蒙山》的作曲时称，只要提到沂蒙山，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沂蒙山小调》，它是山东最有代表性的民歌，是沂蒙地区最有代表性的音乐符号，这首歌，包括通过这首歌产生的一系列文艺作品，在与时代的同频共振中，不断地唤醒着每一个人的爱国情怀、英雄情怀和时代担当。
2021年上映的电影《长津湖》中，志愿军战士“雷公”牺牲前哼唱起了家乡的《沂蒙山小调》。伴随着《沂蒙山小调》的悠远、悲怆，他用尽全力，对战友说出最后一句话：“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雷公的故乡在沂蒙山，他的原型人物之一是籍贯济南的一级战斗英雄孔庆三。在与美军的战斗中，孔庆三执行掩护突击部队前进的任务，他奋不顾身，用肩膀顶住大炮的支架，命令开炮，受到步炮后坐力撞击，腹部中弹片，壮烈牺牲。《沂蒙山小调》的每一次响起，都是对英雄献上的崇高致敬。
1999年“《沂蒙山小调》诞生地”揭牌之后，三面环山、风光优美的白石屋村长年累月唱响《沂蒙山小调》。2009年10月，在济南奥体中心举行的第十一届全国运动会上，《沂蒙山小调》的优美旋律贯穿于全运会的始终；2021年3月，临沂市举办“沂蒙红歌万里行”活动，数百人唱响《沂蒙山小调》……《沂蒙山小调》已融入齐鲁儿女的血脉，升华为齐鲁大地的精神记忆。
85年时光荏苒，《沂蒙山小调》早已成为一曲沂蒙人民的精神之歌，它承载艺术之美，也承载峥嵘岁月。它的旋律如沂河的波光，荡漾着历史的涟漪，成为擦拭心灵尘埃的清泉，激荡起跨越山海的文化共鸣。
（大众新闻记者 师文静）
